第20章 弃之仙骨(1 / 2)

奚将阑纵横十三州这么多年, 还是头一回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他平日里嘴花花惯了,加上诸行斋又全是不拘小节的大男人,奚将阑甚至在天衍学宫那四年把诸行斋每个人的床都爬了一遍。

所有人态度自若, 除了盛焦那个洁症严重的会将他一袖子扔出去外,根本连情情爱爱的苗头都见不着。

最近他为了保命招摇撞骗, 杜撰了不少盛焦和自己的情史。

此次又说顺了嘴, 将应巧儿也编排一通。

可从未想到

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应琢看着奚将阑的眼神中全是融化不开的倾慕之意,烫得反应过来的奚将阑手一哆嗦。

情有独钟,求而不得。

谁能想到他胡言乱语的两个词就真的应验了

“亲娘啊。”奚将阑麻木地心想,“这是什么风吹骨寒断子绝孙的好风水, 天衍学宫几百年来也没出几个断袖, 怎么就被我给撞上了”

应琢还在歪着头看他。

那张已经长大成人的面容直勾勾盯着他时, 没了少年时的稚嫩青涩, 反而有种咄咄逼人的强势。

奚将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故作淡然和他对视。

断袖而已, 自己为逃命连花魁都做过, 怕什么

应琢笑了起来, 伸手朝着奚将阑的侧脸抹去。

奚将阑下意识扣住他的手腕, 动作突然一僵。

他温热五指触碰的并非是人类皮肉,而是硬邦邦的木头。

刹那间, 奚将阑眸瞳涣散再聚焦,隐藏眼底的漠然几乎泛上眉梢。

木头手

应琢隐约觉得奚将阑的眼神不对,下意识想要将手缩回来“师兄”

“求而不得吗”

奚将阑不知怎么突然笑了起来, 他依然扣着应琢的手腕,指腹漫不经心地在木头手背上划了两圈。

明明木手毫无感觉, 但应琢只是瞧见他的动作便浑身颤栗, 好似奚将阑的指腹是划在他血肉之上的那是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亢奋欲狂。

奚将阑浑身像是酥了骨头, 侧身躺在软椅上,纤细的腰身几乎塌下去崩出弯曲的侧腰线。

他将手肘曲起懒洋洋枕在上面,笑着说“你喜欢我”

应琢毫不掩饰“是,喜欢师兄。”

奚将阑笑起来,伸手轻轻抬起应琢的下巴这是一个居高临下又带着点折辱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却缱绻暧昧,勾人撩魂。

“这世上爱慕我之人如过江之鲫,若是每一个我都同他们永不分离,那怕是整个核舟城都装不下。”

奚将阑轻轻靠过来,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像是蛊惑人心的妖精,柔声道“我从来只爱最厉害的人巧儿,和盛焦相比,你觉得我会选你吗”

应琢因他的逼近呼吸一顿“师兄喜欢盛焦”

奚将阑忽视一说起“盛焦”这个名字就暗自发憷的情绪,淡淡道“他那种奉公守正的正人君子,睡起来最带劲了。”

应琢“”

应琢从来都看不透自己这个师兄到底说的是真话假话,沉默好半天,放轻声音像是孩子似的撒娇“那我杀了盛焦,师兄是不是就不喜欢他了”

奚将阑心想这孩子真上道。

“你如今能强过盛焦”

“不能。”应琢眼睛眨也不眨地道,“但我能杀了他。”

只要将师兄喜欢的人杀死,那无处安放的爱意便会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病态又诡异的逻辑明明是该让人毛骨悚然的,但奚将阑竟然笑了起来,他抚摸着应琢的脸色,柔声道“好,只要我姘头一死,我便是你的。”

“姘头”这个词显然取悦了应琢,他用木头手按住奚将阑贴在他脸色的手“盛焦死后,师兄便不要再惦记他了。”

奚将阑温柔地说“放心,我和盛焦只是逢场作戏只贪享鱼水之欢,并无情爱。”

应琢低声重复了一遍“鱼水之欢”四个字,眼神浮现浓浓的怨恨,一闪而逝。

盛焦当真是好狗命。

非杀了他不可。

这时,黑猫又跑了回来。

它在画舫转了好几圈,整只猫都晕头转向,迷迷瞪瞪道“我怎么觉得「三更雪」的气息整个画舫到处都是,却又根本寻不到源头,这小兔崽子不会藏起来了吧。”

奚将阑歪着脑袋“嗯”了一声。

只是区区天级相纹,应琢何必要藏起来

黑猫找烦了,直接撂挑子不干,嘟囔着化为黑雾,钻回奚将阑后颈处消失不见。

应琢握住奚将阑的手,让他强行将掌心摊开贴在自己侧脸,眼眸弯着道“师兄累了,睡一会吧。”

明明两人才刚重逢,按照应琢的性子本该缠着他畅谈一夜,却明里暗里催促他入睡。

奚将阑微微用力将手一抽。

应琢被迫放开,他木头手一蜷缩,似乎想要强行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重新抓回来按在自己脸上,保留住那点暧昧的温存。

奚将阑将手抽出却并未收回,反而轻轻拍了拍应琢的侧脸,挑眉笑了起来。

“怎么总是催我睡觉,你想对我做什么”

应琢思考的逻辑和旁人从来不同,也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眼眸流转着黑与红交缠的阴诡蛛线,语调自然地说“我想趁着师兄熟睡,将「檐下织」种遍师兄的灵脉,只要成为傀儡,您就不会死了。”

奚将阑“”

奚将阑许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诚实说出自己的打算来,手僵在半空,沉默了。

这孩子

酆聿说的没错,离相斋从来出的都是妖邪奸佞之辈。

应琢就算在他面前再乖巧,也终归只是泽吻磨牙下的伪装。

“师兄不要怕,我不会让你疼。”

应琢还在握着他的手,力道强势又不失温柔,掌心似乎钻出一条雪白半透明的蛛丝,蜻蜓点水般缠了缠奚将阑的手腕。

那是他的相纹「檐下织」。

「檐下织」悄无声息地贴在奚将阑手腕命门处,一点点试探着像是要钻入经脉中。

奚将阑似笑非笑注视着那条蛛丝,既不反抗也不挣扎。

“没有人会再来打扰我和师兄了。”应琢眼睛直勾勾盯着奚将阑,全然不加掩饰眸中的觊觎和癫狂。

奚将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懒散地道“当年你也想把我做成傀儡过”

“是。”无论奚将阑问什么,应琢都全无隐瞒,“但诸行斋那群人发现我的目的,盛焦还毁了我一只手。”

他轻轻在右手处一抚,那类人的皮肤瞬间褪去,露出一双漂亮精致的木手。

奚将阑看也不看手腕处即将钻入骨血经脉中的蛛丝,怜悯地点了一下应琢的手。

“真可怜啊。”

应琢乖顺看着他“师兄这是答应了”

「檐下织」但凡钻入经脉中,奚将阑便会彻底变成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无论脑海中再如何向往自由,神魂却像是被困在囚笼中,眼睁睁看着那副皮囊做出非我本愿的一举一动。

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奚将阑手指轻轻勾着那丝蛛线,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巧儿,你知道什么是反派吗”

应琢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答“是邪恶,同正道势不两立。”

奚将阑捏着应琢的下巴,像是在端详一件物品似的漫不经心看着那张俊美的脸,随意地道“不是所有人都想知道我的相纹是什么吗,我今日索性告诉你。”

应琢呼吸再次窒住。

十三州第十二个灵级相纹到底是何能力,堪称十三州最神秘的未解之谜。

灵级相纹从来都是一出便惊天动地的存在,无数人都曾猜想过是什么,却从来得不到印证,就连奚将阑在天衍学宫那四年,也没有显露出来丝毫。

除了早就陨落的奚家人,再无人知晓。

今日,奚将阑竟然愿意告知他

只独属于他的殊荣让应琢心脏狂跳,血液几乎在燃烧,奔腾在经脉中让他耳畔如击鼓鸣金。

奚将阑视线无意中扫了一下书架,继续看着应琢,淡淡地开口。

“「不尽言」,是我的相纹。”

应琢心口砰砰作响,听不出来这个相纹名字到底代表什么能力。

“是什么”

奚将阑也没隐瞒“能看破这个世间的真谛。”

“真谛”

“其实这个世界是一本早已写好结局的书。”奚将阑语不惊人死不休,手指轻轻勾着雪白蛛丝绕来绕去,语调淡然,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你我皆是注定会败的反派,盛焦才是天道之子,受命运眷顾。”

应琢眸子黑沉,木头手死死握紧,发出渗人的“咔咔”声。

“书”

应琢下意识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是奚将阑的眼睛太过漂亮纯澈,清凌凌像是盈了水波没有人会不相信这双眼睛。

更何况应琢。

应琢和他对视半晌,低声道“我注定会败在盛焦手中”

怪不得盛焦如此得天道眷顾,「堪天道」几乎无人能敌,堪称妖孽。

原来他竟是天道之子吗

奚将阑微微用力,勾起应琢的下巴,让他困惑的眼神对着自己,温柔地道“我在六年前便已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你今日也会败一次。”

应琢却道“不,我已将盛焦横玉度酆聿杀死,此番我绝不会败。”

奚将阑“”

杀、杀死谁

应琢解释道“现在我同师兄在一处画舫中,核舟城已经被我封上禁制无人能出。再过片刻核舟进水,所有人都会死在里面。”

奚将阑高深莫测的笑意僵了一下,闭眼沉默好一会,再次睁开眼眸,又是那副淡然运筹帷幄的样子。

他淡淡道“盛焦不会死。”

若是「堪天道」和「换明月」这么容易死在一座小小核舟城,灵级相纹也不会让十三州无数世家趋之若鹜。

“就算他不死,也要被困在核舟城半日,不能轻易出来杀我。”

应琢自负自大,刚才被「不尽言」的结局吓到的怔然顷刻消失,他笑了起来,重复道“师兄,我不会败给盛焦。”

奚将阑道“谁说你今日会败给盛焦了”

应琢饶有兴致“那我会败给谁”

奚将阑微微阖眸,似乎在想「不尽言」上的内容,片刻后开门见山道“你今日是不是得了一个新相纹,名唤「三更雪」”

应琢这次没有再避开相纹画的话题,点头道“这副相纹画会让我败吗”

“正是。”奚将阑慢条斯理地说,“恶岐道的玉颓山从秦秦巳,是叫这个名字吧。从秦巳那得知有人在恶岐道私下买卖相纹,顺蔓摸瓜到了核舟城,三更天后会带着那个女孩秦般般前来指认你抽了她的相纹。”